中国留学生在韩国目睹踩踏事件：人们挤在一起，“根本无法自拔”

当地时间2022年10月30日凌晨，韩国首尔梨泰院，消防员正在现场救人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

那一晚，在韩国读硕士的中国留学生许安安与死神擦肩而过。

2022年10月29日晚，正值万圣节活动期间，韩国首尔梨泰院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。据韩国警方统计，事发当天有超过10万人来此聚会。据韩国消防部门30日最新消息，踩踏事件已造成151人死亡，82人受伤。死者中，大部分是二十几岁的人。

位于首尔市龙山区南山南麓的梨泰院是万圣节的热门地点。在庆熙大学读硕士的中国留学生董晨当时就在那里。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“每年这个时候梨泰院、弘大都人头攒动。万圣节，想出门的人都会选择去梨泰院。”

这是韩国解除新冠疫情限制和社交距离措施后首个万圣节活动。梨泰院附近酒吧、餐厅、商店林立，是著名的特色街区，举办“丧尸跑”和节日表演。以往万圣节也人潮拥挤，发生过轻微踩踏事件，但从未如此严重。

据中新社报道，中国驻韩国使馆对此高度重视，已启动应急机制，连夜联系韩国警察、消防部门，了解事件原因及死伤者国籍，同时密切关注网络、社交媒体平台是否有中国公民求助，目前已确认4名中国公民遇难。

事发地点位于汉密尔顿酒店旁一条狭窄的斜坡小巷内。东辰表示，韩国斜坡多，梨泰院小巷也多，踩踏事件发生时，由于高低差，人们挤在一起，“根本没法撤离”。

“听说有艺人要来，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。”

许安安是踩踏事件的目击者，当晚就被困在人群中。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踩踏事件发生在一个三岔路口，她当时在一条下坡小巷里。“那条路上人很多，天气很热。前面有人蹲下，然后蹲下的人越来越多，然后就摔倒了，就卡住了。后面的人肯定想往前走，就一直推，越推越大。”

踩踏事件发生地点。红圈处为许安安所在位置，箭头处为人群前往方向。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）

许安安在巷子里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，她自己也救不出来。“当时心里好绝望，事情就发生在我面前，他们从后面一点一点往后退，旁边的人叫我们往前走，他们离我只有一米半远，我却动弹不得。”

事发突然，警方接到多通求助电话。据央视新闻报道，韩国警方和消防部门称，29日22时15分左右，消防部门接到第一通电话，称有人被困在梨泰院站巷子里，需要救援。在陆续接到类似报告后，消防部门于22时43分发布第一阶段应对命令，23时13分发布第二阶段应对命令，23时50分发布第三阶段应对命令。消防第三阶段应对是针对超大规模灾难发布命令的阶段。到达现场后，消防员对50余人进行心肺复苏，多名伤者被送往附近医院救治。

“一堆警察出现在我们面前，试图把倒在他们面前的人拉出来，但一个也没拉出来。有人示意后退，但他们根本退不了。”

回忆起那一幕，许安安至今仍感到后怕，浑身发抖。“（时间）过得很慢，真的感觉过了一年。看着左边前面的人死去，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。”她说，当时感觉像是有一块几百斤的石头压在身上，“警察一直让我等五分钟，但五分钟接着五分钟。”

时间漫长而模糊，她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。身边的人在呼救，前面的女孩不停地哭泣，最后停止了哭泣，身后的男孩吐了她一身。许安安被挤压着，双脚在空中，双腿麻木，手指动弹不得，但她个子高，伸长脖子呼吸。她告诉自己要活下去，“只有这个念头坚持了下来。”

当晚同一时间，董晨也在附近，她原本想进巷子里，但挤不进去，“那一段根本走不过去，我想进去，结果直接被挤了出去，就没进去。后来警察来了，把那里围了起来，我才知道出事了。”

董晨回忆，当时远处有喧闹声，附近的人称听到有艺人来了，但不知道是谁。突然人多了起来，“大家都拿着手机拍照，然后就往里挤，一直往里挤，就把我挤开了。”

徐安安称，自己没有注意到此事，自己并不是粉丝，但看到梨泰院的人越来越多，担心发生意外，于是决定停止游玩，先回家。然而事故发生在前往地铁站的途中。

图中红圈处为踩踏事件发生地点。（网络截图/图片）

“街道非常拥挤”

被挤了出去之后，东辰走了一大圈，来到了靠近巷子另一端的梨泰院世界美食街路口，想看看吵闹的艺人们都在哪儿，却因发生踩踏事件而被堵在了巷子外面。

当地时间晚上11点左右，董晨看到警察在维持秩序，疏散游客。几名身穿鲜绿色制服的警察跑过来，清理出一条生存通道。“警察来了，暂时把我们所有人都逼退了，留出空地让他们救援。”

十几分钟后，她看到有人被抬出来。“警察过来问我们谁会做心肺复苏。”据董晨介绍，由于堵车，救护车开不进去，警察就向围观群众求助。“因为救人的时候，有警察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在，但是人不够，就问了很多人出来，主动跑过来帮他们做。”

据董晨提供的现场视频显示，不少受困游客躺在街道两旁的地上，便衣人员正在对游客进行急救。“但后来人太多了，很多受伤、晕倒的人，能做心肺复苏的人又很少热点吃瓜 今日黑料，感觉人手不够。”董晨说，获救人员随后被转移到较为空旷的地方。据他拍摄的视频显示，地铁口附近的街道上躺满了伤者，身穿橙色制服的救援人员已经赶到现场进行急救。

当地时间2022年10月29日，韩国首尔市龙山区梨泰院发生大规模伤亡事件，现场得到控制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

严重的堵车耽误了救护车的到来。留学生王雷出发前往梨泰院时，路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。事发后他赶到现场，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，但王雷当时对现场的情况一无所知，只对现场的拥堵程度感到震惊。他顺着人流往里走。街道特别拥堵，“感觉自己有点被挤在后面了”。

晚上11点40分左右，朋友准备去隔壁的酒吧，便找了个角落站着，“里面人有点多，走不动。”等待期间，王雷听到想去同一家酒吧的中国同胞聊天说发生了踩踏事件，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梨泰院的万圣节活动，“听说人很多，很热闹。”为了停车方便快捷，王雷把车停在了医院附近的停车场。等他回去取车时，发现医院里停满了救护车。“当时真的很害怕，”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“本来想早点去，但堵车了，找了好一会儿停车场，不过运气不错。”

10月30日凌晨，韩国总统尹锡烈在龙山总统府召开紧急审议会议，指示以行政安全部为中心，各相关部门要尽最大努力，对受伤人员进行快速急救和治疗。

许安安的胳膊和腿上都是淤青，都是被挤压的痕迹。她还觉得胸口有压迫感，不敢深呼吸。医生初步检查后让她回家休息，第二天再去医院拍片。她朋友的情况更严重，肋骨断裂，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。

朋友告诉她，医院来了很多老年妇女，她们一进门就哭了起来。她注意到门口有一名黑衣男子，他一个月前刚和女友登记结婚，下周要去拍婚纱照，但女孩不幸在事件中去世，女孩的父母从釜山赶来。

事件原因仍在调查中。对于刚刚经历残酷一夜的许安安来说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。她的朋友仍在急诊室，需要后续治疗，她自己也需要心理治疗。

（董晨、许安安、王蕾为化名）

南方周末记者 高逸晨